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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年前,我在四川漫游了一个多月。没有既定的路线和目的,只是漫游,看缘分会带我到何处。
在成都时,与同住青旅的旅人聊天,偶然间说起色达:藏在青藏高原的群山中,有着世界上最大的佛学院“喇荣五明佛学院”,和一处大型天葬台。我想去看一看,却并不知道该如何前往。
几日后的早上,我在青旅上铺睡得正香,突然被重重地弹了起来。匆忙披上衣服冲到楼下,从聚集的人群里听说,雅安地震了。下午消息传开,雅安伤亡惨重,急缺物资和人手。当夜我动身前往雅安,加入了前线的救援队,协助运送和分配物资、调查和汇总疾病信息。
过了几日,更多的救援队和物资陆续到达,我知道自己帮不上多少忙,是时候继续上路了。这几日里,遭遇了几次余震、暴雨、滑坡和房屋倒塌,看见了多少被夷为废墟的家,多少孑然一身守护着废墟的孩子、父母和爱人,和他们抹也抹不尽的泪水。
我和幸存下来的人们一样,在自然的无情和生命的脆弱面前不知所措,常常不知自己身在何处,更无所谓前路何方。我只知道是时候离开了。所以我背上队友赠予的帐篷,告别了队友们,向色达的方向出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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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川西部位于青藏高原,在文化和语言上也属于藏区。高原上的春来得晚,四月仍是一片萧瑟。
川西山间的公路常常悬在崖边,一侧是静默神圣的雪山,另一侧是滚下悬崖的货车残骸。公路之外星星点点的聚落编织成了细小的路网,千百年来维系着人和马的交通。这些路网跨过溪流和海子,穿过松林和草甸,通往石头搭建的寨子。寨口的吊桥挂满了经幡,走在上面时木板在风中嘎吱作响。
一路搭车、拼车、乘公交,海拔越来越高,阳光越来越明亮透彻,云影与光斑在无垠的草原上交错。途经泸定、新都桥、道孚、炉霍,我终于抵达了色达佛学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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学院藏在群山中,坐卧山谷间。山谷四周的山脊挂满了经幡,望出去是永恒的静谧与安详。终日的阳光照耀着雪山和溪流,还有沿着溪流散落的牧民和牦牛。每日清晨,僧人们爬上山脊,冥想、诵经,或只是静默地望着远方,再缓缓地走回学院。
高峰时期,学院有四、五万修行者,共同生活在小小的山谷里。人们晚上住在自己小木屋中,白天上课辩经、挑水做饭,在山路上来来往往。山谷里充满了烟火和生气,和山谷外的空旷形成了巨大的反差,让我有时分不清自己是在远离尘嚣的群山里,还是在热闹繁荣的小镇上。
过了几日,学院的生活慢慢变得没那么特别,更像是一座大学城。这里的人们衣食简单,但科目繁多。辩经时人们激动、生气或是开心,一如别处的日常,充满着情绪。晚上还有公开的讲座,像我这样的访客也可以参加,听上师解答修行路上的问题。
这里特别的是,对视都饱含善意,步伐都充满平和。有一日我在小木屋之间穿行,一位修行者邀请我进家坐坐。他拿出一碗酸奶,和一只勺子,用袖子擦了擦,递给了我。我只会说汉语,他只会说藏语。于是我们静默着相伴而坐,我满怀感激地吃下了这辈子吃过最酸的酸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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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佛学院附近的山谷里,有一座天葬台。附近的牧民家里有人去世后,先请高僧超度,再抬着遗体围转坛城七周,最后送来天葬台。
天葬意味着,遗体被秃鹫全部吞下,甚至包括所有的骨头。亡灵借此返回天空,方得从轮回里解脱。
到了天葬的时辰,附近的山坡上落满了秃鹫,黑压压的一片,每只站起来都接近一人高。几位出家人站在秃鹫们面前,在时辰未到时阻止它们前进。天葬师搬出遗体,开始将遗体肢解成小块,以便秃鹫能够全部吞下。秃鹫们等着,看着、嗅着、听着。
时辰到了,秃鹫们涌向坡底的天葬台,如黑色的潮水一般,跳着、飞着、抢着,发出咿咿呀呀的叫声。天葬师一身漆黑,站在秃鹫漩涡的中心,不紧不慢,继续把骨头敲碎,让死者的每一片都返回天空。
一旁的僧人一边摇拨浪鼓一边诵经,为亡灵超度。秃鹫们继续飞着、叫着,一直到天葬台上什么也不剩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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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葬台附近弥漫着一种脂肪腐败后的气味,在我脑海中挥之不散,让我很长一段时间之后都不想吃肉食。最后我没有成为素食者,只是一直觉得,如果我生前吃下其他动物变成我的一部分,那死后融入其他动物回归自然,是再自然不过的了。